小时候，所有人都会面临一篇名为《母亲》的作文。

        向来作文满分的忠难，唯独在面对这简单两个字的作文时交了白卷，老师问他为什么不写，他说，要写什么？老师说，写妈妈的ai呀，比如你发烧的时候妈妈背着你冒着雨跑到医院，比如你不经意说想要的东西她时时刻刻记在心里，在你生日那天送给你一个惊喜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我的母亲为什么只会说‘那明天还能上学吗？’和‘xia次再说’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老师那时用何其复杂的yan神看着他稚nen而深不见底的yan眸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听老师念了最优秀的那一篇作文，和他看过无数篇的范文一样写着模板化的剧qing，最后再加上一句――母ai是世界上最伟大最无私的ai，没有母亲是不ai孩zi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看着因果的作文纸，她天真地把白宵如何家暴她的事都用那四四方方的笔chu2写了chu来，又洗脑似的在每一段后面加上“我不知dao，但妈妈一定是因为很ai我才这么zuo”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立刻把这篇糟糕的作文rou成一团扔jin了垃圾桶，但老师已经把白宵叫到了学校，她在学校里看起来对因果百般的好，回家路上就开始打骂她，而他只瞥过一yan就被陈min拉去上接xia来无数个补习班中的一个。

        后来，老师告诉忠难，其实母亲可以不是生育你的、传统意义上的母亲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说，是类似于祖国母亲、大地母亲那样吗？

        老师惊于他的理解之快，说，如果考试偏偏chu这个题目的话，写这些说不定还能chu奇地拿gao分。

        是的，母亲是创造神，大地可以是母亲，大海也可以是母亲，天地创造人，人孕育人，人创造“人”，人也可以创造更多世间本不会存在之wu。如果将母亲简单地定义为“创造神”，那么母亲会是全知全能的同时又是无ai无qing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此一来他这才能够接受“事实上我的母亲真的不ai我”这一难以接受的现实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时候忠难陪因果玩扮家家酒，但因果不知dao父亲是什么样的形象，而忠难也难以启齿父亲这个形象，所以他们的过家家永远只有母亲与儿zi，或是，母亲与女儿。

        是的，陈min有给忠难扮zuo女孩zi取乐的习惯，她说这样看起来就和他父亲不像了，也就只有他穿上女孩zi的衣服她才会透louchu他们所说的“母ai”，他甚至为了贪恋这一diandian的母ai而自己穿上女孩zi的衣服，却被陈min嫌弃地说“真丑啊”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从不轻易掉yan泪，但那天他躲起来哭了，还dai着长发的假发穿着裙zi，躲在玉兰花树后面捂着脸chou泣。

        因果总是能找到他，带着一shen伤来，跑过来的路上还会被石tou拌一脚，膝盖蹭破了pi还要往那玉兰花ban之中踏去，把他的手掰开来，见他yan眶红红，他也见她yan眶青紫，结果因果哭得比他还要厉害，又换zuo了是他哄起因果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忠难抱着小小的因果，好像在那瞬间忽然想明白了，母亲并不伟大，并不无私，她只是孕育，只是切xia她shen上一块肉，把肉变成一个新的她。至于ai，要看她是否ai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恍惚之间听到因果唤他，唤“阿难”，不叫“阿难哥哥”也不叫“哥哥”，就只是唤“阿难”，他有那么一瞬觉得，是“母亲”在唤他。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母亲，也不似大海、大地那般全知全能无ai无qing的母亲，只是办家家酒中，那幼稚的母亲，都未曾被ai过，却仍要用自己那破碎的ai来包裹他，给予他世界上最伟大最无私的ai的母亲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摸上因果那张遍布伤痕的脸，将淤青与自己手心的鞭痕相抵，仿佛在那瞬间他们能够同为一ti，互相gan知疼痛与伤悲。

        啊，如果唯有母亲的ai才是唯一不求回报的ai，那我作为你的孩zichu生该多好啊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样我就真的成为俄狄浦斯，我就有足够的理由杀死父亲，夺走你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些虚无缥缈的关系太易碎了，我得作为你的一块肉掉xia来，成为新的你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彼时你只是你，你要ai你自己，你才能来ai我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，生xia我吧。

        ai我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