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不过，他们总提的大老板，是什么意思呢？

        他麻木地听着，心底照常地，涌起了一烦躁的厌恶——无论是那张滔滔不绝的嘴，还是遍地垃圾的世界，以及前光线昏黄的老式房间，都无比丑陋、恶心，令人作呕。

        小小的郁昌，在老旧的筒楼，神往地幻想着，脑海中所憧憬的对象，既不是奥特曼，也不是孙悟空，而像什么幼崽期的灭世王一般，勾勒一幕幕黑幽默的、恐怖又好的未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百般不愿，在一双鼓胀的视，伸左手，习以为常地对准一只磨损的小竹枷，迎接走神的惩罚。

        妈妈和大老板走了，爸爸因为不是大老板，死了还会被嘲笑——有钱人，可真坏啊！

        ……这么一想，真希望全世界的人把钱留，再手牵着手，齐刷刷地死掉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即将九岁的郁昌，仰着一张消瘦的小脸，面上显不什么表，还是没能习惯自己的新名字。

的抚养人，可实际履行的职责，也仅仅是没让两个孩饿死而已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张吐着烟气、牙齿被熏得发黑发黄的嘴里，所吐的混不清的语句，明明满是厌恶与讽刺，却充斥着一怪异而淫邪的兴奋，好像这桩翻来覆去、早已咀嚼过无数次的桃轶事，有着什么神奇的力，即使每一个细节，都被反复地窥看，恶意地品评过，变成了烈日一滩无甚新鲜的、肮脏的香糖，可这沾染了他人，已经过气了的污糟渣滓，对一个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老男人来说，仍然能激起心底垂涎的望，让他捧着一团无甚滋味的甘蔗渣，津津有味，不释手、百般舐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是，如果自己以后，也变得有钱，是不是，就能和妹妹两个人一起，走得远远的，谁都不用理，谁的脸也不用看？

        这老果然发了脾气，要是把郁燕牵来，让他看到最不待见的小女娃，两人的午饭估计都要泡汤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郁昌百无聊赖地受着罚，心思早飞到了楼上的家，想到正窝在床上，甜甜地睡着的妹妹，一时又有些得意于自己的聪明才智，好悬没憋住一个笑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已经学聪明了，知木片打在肉厚的掌心，还不算很疼，所以暗暗地偏着手腕，调整弧度，巧妙地护住碰一就疼得十指连心的骨肉关节。前天打了右手，今天就换一只，反正对方老昏花，记忆力衰退，也分不那些淤痕是否新鲜，施加的力是否足够让这小长长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你以后，可别学你那死了的爹，穷鬼一个，还当自己是大老板，玩偷劈那一套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死在别的女人肚上，嘿嘿！鬼倒也风！不过，既然你妈把你给我养了，当了我的儿，可不能那等丢脸事——李鹏程，你听到没有！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咧着嘴，指尖夹着半截皱的烟，一粒粒糙的老茧，长在浮现着瘢痕的衰弛肤间，仿佛一颗爬满结疤的瘤树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无趣无能、散发着封建恶臭的老男人，几乎将重男轻女的铁律，贯彻到了人生中的最后一刻——他一生中，总共拥有两个儿和一个女儿，然而，纵使前者加起来的探望次数，都比不过最小的女儿，他也执着地偏着两个哥哥，并时不时威胁郁昌，如果不肯当他的老来，在自己面前改名换姓，就要将吃白饭的郁燕扔掉，随便找个缺童养媳的人家送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不用被六楼罗叔叔的儿骂小杂种，不用受隔曹叔叔莫名其妙的白，更不用向楼这个死老屈服，为了那饭，像条狗一样隔叁差五地挨打，不得不暂时离开幼小的妹妹，改换面，冠上对方臭气熏天的姓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他和妹妹，会代替所有人，永远永远，幸福快乐地生活去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如同一年老衰的秃鹫，贪婪地啄着零星的腐肉与污黑的脏血，好似搬这两的，便能充当一味壮阳的烈药，让裆里萎缩不堪的那玩意，在沫纷飞的评判之中，变得神采奕奕、神抖擞，重回遥远的青时期。

        一直到郁昌十叁岁的时候，他才因为一场急中风，在病床上迅速地咽了气——可能是被自己看中的养，那持续了五年的、童稚而恶毒的咒骂，给提前克了阴曹地府。

        老人上那件浆洗得发白的靛蓝工装，早已被穿得松松垮垮，无数手脚剐蹭的细小线，垂落在后期补填上去的破布补丁旁，显得邋遢又丑陋。

        这种直系血亲的丑闻，已经在不同人的演绎之，被灌输过太多太多次，那些尚不能理解的分，于郁昌而言，早就变得不再新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