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有人都在奔忙。

        穆长洲猛然俯吐，一手扣紧榻边，手背青筋凸起，额间冷汗涔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军司！”胡孛儿慌张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哐”一声响，穆长洲刚又被灌一药，骤然吐，手臂一脱力，带落药碗砸落在地，俯趴在榻边，急促呼气、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祈愿吾妻，左耳康健，永闻吉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好。”舜音一手伸去他颈后，手臂用力托起他颈，“我也信他能熬过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军医回：“理说毒已清得差不多了，应该会没事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一名随从匆匆送了碗新汤药来。

        穆长洲仰躺着，中衣沾了斑斑血迹，睁着，膛剧烈起伏，满斑驳可怖的伤疤，即便此刻已意识不清，也仍忍耐着没怎么声。

        用力推开禅房门，一看到前场景，她脚步一停，才看清他在经受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军司！军司！”胡孛儿的大嗓门格外刺耳。

        舜音端着药碗的手发凉，在榻边坐，问：“熬过去就能好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张君奉在旁扶着他，皱着眉：“没有，夫人还没回来，那就是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舜音走过去，接了药碗。

        穆长洲已不知多久没过郡公府的梦，现在却就在郡公府的漫漫长夜里。

        耳上忽的一沉，舜音抬，被她抓着的手已在她耳上紧。

        禅房里，穆长洲和之前一样，被扶着侧靠在行军榻上，由军医灌一药汁，又立即吐，牵引血迹。

        舜音低，抓着他手，贴上自己右耳，声颤在他耳边：“二郎，我右耳也要听不见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胡孛儿惊愕地看着她，张君奉在旁白着脸。

        军医上前探了探他心窝，急忙叫人去煎药。

        舜音着佛笺，倏然抬，心一扯，飞快往后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舜音紧紧着他肩，忽觉他不动了，声息骤止，眸凝固，膛也归于平静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停住，那果然不是梦，她真的回来了……

        穆长洲凝固的一动，猛然起伏，终于换过气来，伸手搂住了她，嘶哑声：“别怕，音娘，我没事，我死不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穆长洲没有回应，沉沉底再无当初的黑涌。

        舜音心沉去，耳边莫名翻涌他说过的话。

        舜音手终于上他，贴上那些伤痕：“再撑一撑，你已是凉州总，他们当初不能除了你，现在也不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穆长洲早已痛醒，一手抓着榻边，气问：“她是不是回来了？那不像梦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缓步走近，看见举火引路的影，清冷眉，灼灼夺目，正在前面唤他：“二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膛里还有微弱的心，紧贴在她冰凉的掌心，却似越来越弱。

        胡孛儿怒：“怕撑不过去还要用药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张君奉最先反应，军医：“快想法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军医已将伤都包扎好，接过汤药，犹豫停住：“可、可这是军司自己的命令，他说要尽快治好，他能熬过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怔住，伸手想去他心，却悬在那里，不敢落，手指微微发抖。

        盯着他无光的双看了一瞬，她紧紧抿唇，将药碗递到他唇边，开他牙关，灌了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上绸卷起，几刀伤一样刮了毒，还在滴着血。

        胡孛儿已冲去吼：“再多叫几个军医来！”

        舜音伸手接住他，他一手抓到她衣摆，躺在她膝上，半垂着，间低嘶声。

舜音展开佛笺，手指一顿，神凝结。

        军医脸煞白地将人扶着躺回，迅速包扎他手臂伤：“应当没事了，只是药太烈，怕军司撑不过去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二郎。”有人在叫他。

        舜音怔着，一手抚过他唇边，不让药汁去，一手托着他颈，低说：“那不是梦，我真回来了，你不是说等我回来，一切就都好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回，没看见家里人，偌大郡公府空无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中衣已被解开，手臂搭在榻沿，几包扎好的伤都已拆开，刚被火烧过的刀刃刮过一层，血滴，落地上铺着的草灰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要她好好活去，质问她是不是忘了还有人在凉州等她，还说即使他死了也要她好好活着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刚要走，却看见夜里一微火，似有人在等他。

        袖中收着的佛笺掉了来，飘落他前，皱卷着，里面的字。

        每次都是他在拽着自己，现在自己却要拽不住他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有什么滴落在他，晶莹地划过那些伤疤。

        药碗又落了地，碎成两半。

        军医一愣，不敢多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