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蘅闭了闭。
杜蘅从没来过邮电局。
等把少年的大脑袋回去,时钟显示九二十分。
大晚上,杜蘅和陈顺电报没先打上,先救了脑瓜缩不回去的穗一把。
今晚穿绿制服在窗值班的正是穗,小伙窝在窗里,勾拉电话线玩,一颗脑袋已经歪躺在胳膊肘里。
“怎么没有。”
自行车骑过一条机耕路,路过白天平田整地的土地时,杜蘅转,对着陈顺心位置说:“可我没有养分提供给你。”
这段路,他狠狠踩来,把自己踩成一个冒蒸汽的乎人。
顺告诉她,香烟纸夹着一封不成样的信封里,上面是串北京地址。即便不是嬢嬢笔迹,无论如何,他打算先打个电报,托北京的朋友帮忙找找。
到邮电局时,一望大时钟,才九。
哪怕嬢嬢在那里,她也到不了。
“哥!”
他疏的话如果经过修饰,会得像宇宙所有星辰同时在打闪。尽不修饰也很。
伸来容易,缩回去难。
太远了。
大时钟,小窗,滋啦滋啦的无线电波段,对她而言都是新鲜的。
“啥是寄生?”陈顺蹬着自行车,叮嘱她如果觉得冷,可以藏他的大衣里,听到寄生的解释后闷闷笑了,“你懂的多,话比我的细。”
穗一来了神,从凳上猫蹿起来,没递电报稿纸,反而把一张乐呵呵的脸递了来,因此也看见杜蘅,“嫂也来啦。”
从来不敢联系绍兴家中,担心自己的成分会给本就艰难的嬢嬢祖父再添麻烦,她不能这么。
何况嬢嬢未必就在那里。
尽他给她带来了一希望。
但陈顺说,就现在,他带她上场邮电局,拍电报。
他一刻也等不了,像军人听见他的集结号。
而她的寡默,就是他一生最警备的号角。
他弯腰,看窗里在手忙脚乱翻找电报稿纸的穗几,改说:
陈顺用巴压了压她,“有得很。”
他的绪依附她的绪活着。
尽他这么说了。
“穗,拿一张电报稿纸。”
尤其是无线电波段。
他说,他的绪长在她绪上,她难受,他比她还难受,她心急,他比她还着急。
她还保有囚犯的自觉。
陈顺了汗,脱大衣,把衬衣袖折到臂弯。时钟咯哒咯哒在走,无线电波段滋啦滋啦在和。
她惊觉北京竟是这么遥远的地方。
他形大,像个炉似的,源源不断散发源,两条长踩得自行车惨叫,从家到场邮电局的一段夜长路,还不够他蹬的。
在这之前她从不敢想从前,更不敢想绍兴。
杜蘅问:“像寄生关系?”
这没错。
“北京,太远了。”
她连开回乡证明的场办公室都没去过。
“别找了,接北京电话局。”
直到今年年后收到嬢嬢迟到四年的报丧来信,才敢把绍兴,把嬢嬢拿来想一想。
杜蘅心里不详的预仍然在膨胀,无休无止,像宇宙不断膨胀一样,膨胀到使现实觉得十分拥挤,无地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