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有几个小丫蹲跪去整理善荣的裙摆,其余人围着一迭声的劝说。善荣更觉恼烦,才吃的汤药便承受不住,“哇”的一声吐了满满一。众人更是忙乱,菘蓝忙拿帕替她轻轻拭,又有人端盂伺候漱去秽,京墨在后面一一地捶着。
周嬷嬷接过丫捧上来的解暑清毒药饮,探了碗寒温,乃向善荣,“姑娘服了药再说罢。”
这话不像。连她自己,有人监察随候,一时一刻不得自在。善荣放脸来不作声。女人垂着手,一时也不敢吱声。善荣的大丫鬟菘蓝笑,“姑娘问了两回,从来没有的事儿,可见与李姑娘有缘分。”
她描绘的生动,善荣一时听怔住,喃喃,“可叹韶华易逝、好景不常,立厦过后,也就现败相了。”李宛淑,“业师曾养一盆垂丝海棠,只半人,有年天竟结了几百上千花苞,个个羊脂玉似的洁白泽。老师见之心喜,逐一画,将画卷挂在花树旁,活像拿玻璃大镜相照,形相半儿不差的。家大人乃赞神乎其技。明儿海棠花开,妹妹不自量力,效仿业师作海棠图一幅,斑衣戏彩,若蒙袁不弃,权当是常在了。”
彼时李宛淑已听呆了话,善荣摔杯豁啷一响,才醒悟过来,惊得起。
她眉生得艳妩媚,盖因病弱,日常恹恹的缺了神气儿,一笑之,满堂辉光灼灼。李宛淑一时看痴了,似燃起一簇暗火,灼得脸燥,忙捧起茶碗吃了一遮掩。
三言两语哄得姑娘开怀,且又换了近密称呼,伺候善荣的丫鬟媳妇们暗自乍时,一个小丫来悄声报与善荣的娘周嬷嬷。周嬷嬷,“快,趁这会正喜,端来。”
善荣笑意微凝,“妈妈先放一旁。我陪客呢,歇会再吃。”周嬷嬷向李宛淑笑,“李姑娘担待,倘或凉了再,容易损坏药。”李宛淑忙欠礼让不已。
袁善荣坐在南窗炕上,青鸦鸦的秀发绾了个鬟儿,一金累丝嵌宝镶珠花卉纹白玉簪,外罩粉薄纱衫,半截多幅拚接大西番莲织金妆花缎褶裙。
等于默许了李宛淑再次拜会。她心一喜,又,“方才看了袁院里的几株‘金带围’,‘朱砂’,大伞盖似的拢来,自来也见过许多海棠,未有养得这样好的。开花时节,一则金炸过似的黄灿灿,一则火烧似的艳红,成千上万,遮天蔽日,怕是把人的都照迷了。”
善荣不禁笑起来,“有劳妹妹。宛淑妹妹的画极好。”善荣生平最黄筌的画作,可惜传来的真迹罕见。卫所廷画师技艺老成,临摹的作品空有其形而无其气韵,反不比李宛淑笔法天然意趣。
善荣是等得不耐烦罢了,吃了茶不置可否。此话却着实周全承应了李宛淑,她笑,“是我看迷了,婶担待我了。”一面说着,往善荣脸上端相了端相,“袁府上大约神仙也可以住得了。妹妹只恨不长,多逛几才称愿呢。”善荣眉略展,“等日凉了,花园里菊花盛开,也有些可看之。”
善荣无法儿,丫鬟们扶着坐起,慢慢的服。菘蓝捧过漱盂来伺候漱,善荣仍是涩的,丫又举了碟糖霜玉蜂儿在她面前。善荣摇,“这们儿的天,甜腻腻的谁要吃这个?有什么清清的汤没有?”另一大丫鬟京墨,“小厨房备了桂圆汤,建莲红枣汤,茯苓霜。”善荣问,“冰镇了不曾?”京墨暗忖谁敢主给姑娘用冰,笑说,“早早晾开了,温温的正好呢。”善荣蹙着眉,“换酸梅汤来。”周嬷嬷忙劝住,“酸梅汤凉,又伤胃,姑娘弱,要仔细,不若吃些果脯。”菘蓝忙将大漆描金缠枝莲十六果攒盒捧起。
善荣心中发闷,嘴里噎,默了默,方,“闷得慌,给我切西瓜来压压。”周嬷嬷等人面面相觑,满脸陪笑,“小祖宗,酸梅汤尚且不敢呢,怎么禁得住吃西瓜?”善荣再说不话来,将炕桌上茶钟抓起一只狠命往地一掷,立时打了个粉碎,茶泼湿了她半幅裙摆。
善荣懒懒的,斜歪着一只葱绿地织金蟒引枕,因问方才去迎李宛淑的事媳妇,“路上可是什么绊住脚了?”女人哪里敢告诉锦衣卫官爷盘查,陪笑着,“姑娘这话说的?自个儿家里,姑娘请来的客人,哪个不长的聒絮?”
正闹的不可开交,忽听外面丫婆们惶惶的称“侯爷”,阔步踱来一个男人,个极,脸阴沉异常,冷,“吵什么?不中用的东西。”
李宛淑上前见礼。丫鬟扶着善荣起接见。互相厮见过,善荣让李宛淑炕上坐,李宛淑再三谢过,只向地东边一张花梨木交椅上坐了。丫鬟斟了茶,摆上茶果,又将些新鲜的菱藕瓜果盛了两盘捧上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