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魄人家  叁

        “时辰到了，李公zi快请起来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灵婆手里拿着一盏烛台，蜡烛是微黄se的，滋滋冒着油，据说里面掺了七天观音庙的香灰，给死人送行的路上燃着，能够为其走那边儿的dao路保驾护航。

        此烛又叫不灭烛，就是说在抬棺的一刻起，烛火就不许灭了，直到众人到达墓地，棺材ru坑，墓碑ru坟，之后，才准熄灭。

        李顺昌虽是心已如死灰，也不敢怠慢，生怕误了父母的行程，梦里又要挨责怪，他应了一声，就要站起来，可膝盖早已酸胀麻木，又被穿堂过的冷风chui了几天几夜，他能jian持不昏倒已经是极限，更消说再站起来随众人走到百鬼林呢。

        他yan前一暗，在众人的惊呼声中，他的额tou差一dian撞到棺材角，李顺昌在心里痛骂自己大逆不dao，可又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，此时一只玉手扶住了他，不过那人也瘦弱，便跟着李顺昌的力度踉跄了一xia才稳住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是女人的手，细白瘦小，李顺昌额上已冒冷汗，他qiang忍住疼痛自己站住了后，才向后退了一小步，低tou作揖，“谢过姑娘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，不用的，我只是顺手。”女zi似是羞赧，这么多人不知dao如何自chu1，她少与男zi交liu，便默默地退到三婶zi的shen后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李顺昌这才抬yan看了那女zi，他这才发现那女zi同自己一样披着白衣，可…他从未见过她，不是本家人为何也穿着白衣？

        还有，三婶…

        他忽然想到最后一次三婶来，说，柳家小女儿来看看他的父亲，他未作搭理，shen旁一直很安静，他不知dao人是留了多久，什么时候走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可那女zi刚才一xiazi就把他给扶住了，也就是说，女zi留在这儿一直未曾离开，对着他母亲的棺材跪了很久。

        李顺昌眉tou皱起，便又看了女zi一yan，他记忆中是真的没有这个人。

        罢了，一切结束之后他问问三婶zi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不消片刻，灵婆已经让小厮抬起了灵堂正中央的棺材，李顺昌已经见了母亲最后一面，棺材板被盖上的那一刻，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跟着棺材，低tou看着自己沾满泥雪的鞋zi，一深一浅地踩着，他恍惚间记得小时母亲带他去邻村逛庙会，也是这样走的，不过那时候母亲温re的手掌包裹着他的小手，他一dian儿也不冷。

        母亲，如果此时我的脚xia便是你的脚xia，我们的步伐相同，天上地xia，但是心意相通的话，可否给您的儿zi驱散寒冷，就像小时候您牵着我的手那样，给我买糖人儿吃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听到灵婆在前面，悠悠念dao：“小鬼莫来，百鬼莫侵，我今日走此dao，路铺香火，我有阴德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薄雪覆盖着土，尘埃落定，这世上又少了一个老旧的魂魄。

        李顺昌又跪xia了，他面对一对墓碑重重磕tou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女zi又来了，同他一样跪在墓碑面前，李顺昌不知她要zuo什么，他拜自己的父母：“儿顺昌受父亲母亲庇佑，小半生平安顺遂，已是gan激不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一拜，拜shenti发肤之恩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埋首，抬shen，又埋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一拜，拜辛勤养育之恩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一拜…”

        男儿有泪不轻弹，但是此时的李顺昌声音都是颤抖的，他怕自己在父母面前失礼，闭yan，深呼xi了一kou，dao：“这一拜，拜千里挂念之恩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埋首，久久未起。

        众人轮liu走上前来，为李顺昌的父母的“功德炉”上香，然后双手合十，闭yan哀悼之后，便回了队伍里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有那女zi仍也是跪着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忽而伸chu双手，撑在地上，深深磕了一个tou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恩父恩母在上，小女柳不弃，在此谢过恩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是什么滴到了雪地上，洇chu片片湿深，原来是女zi已经盈眶的re泪，不guan不顾地淌了xia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柳不弃，柳不弃。

        孩童们的笑语总是chu现在她的梦境中，自chu生起，她就从未受人待见。

        孩童们笑着跑着，有的手里拿着小巧纸鸢，有的拿着糖人儿，但都是围着小女孩，一边唱到：“柳弃儿，柳弃儿，生时没人要，长得矮又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哈哈哈哈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们笑着跑走了，chun风草长，旷野很温和，风刮起几只纸鸢，在天上飘啊飘。

        蹲在地上的小女孩才慢慢不哭了，她抹了一把小脸，那脸dan是不健康的苍白，再看那只手，骨tou都突chu来了，这么凄惨的孩zi，shen边竟也一个大人也没有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没有一个好听的名字，因为父亲母亲不愿意给她起名字。

        荒谬至极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总是听nainai说，不要怪她的父亲，她的父亲只是太善良啦，被菩萨挑走当座xia童zi了，他在天上会一直保佑自己的孩zi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可她分明听邻居说，她的母亲是千金大小jie，xia嫁到这里来就很不容易了，因为生她落xia了病gen儿，她的父亲去山上挖草药，被老虎咬死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