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麻好端端问一句倒给他呛，先沉了脸，酸言酸语自个儿喃着：“是，我是霸，可也居不了这院里第一哩。”

梁景笙给他说得窘，偏过去，背对着他剥。顾麻正了脸，走过去拉他，不顾他挣给牵到井边，给他洗手上的笋，也不抬吩咐妈，“去厨房

同别家打牌输的钱。

他又那样岔开坐，给顾麻提醒这一，并回来抬瞧他，抹着脸上汗，一儿也没把顾麻的话听去哩，着嗓：“你有你的事儿，咋还不许我自个儿的事啊，没你这样霸的人。”

顾麻搁书房一待便是一上午，理大多是掠寨的事。军饷得发，这大烟就得种，可不是哪个寨都答应给皖城军种罂粟，谈不了只能抢，一拨拨的兵过去，一爿爿的罂粟种上，开那粉的、红的、白的妖冶的花。这世坏了，也只能更坏去。

顾麻听清了，挪着凳离近他，脚碰他的脚，“嘀咕骂我呐？”

“嗳哟？”顾麻扭瞧他红扑扑的脸，“我哪敢吃，菩萨才能吃呐。”他话音刚落，梁景笙凳一挪，刺耳嚓的一声响，离远了顾招怀，埋着继续剥笋壳，“不要拉倒，我晒留给我娘哩，一条也不给你。”

他在前院吃过午饭，伸着腰骨回后院，远远便瞧着一地的笋壳。姨带剥着，丫、妈自然不能闲，这可苦了王妈，一白肉贴着褂料，的沁汗来，见顾招怀来了，苦着张脸：“当家的，你可劝劝姨哩，这哪能是她的活哟。”她红着张大脸盘，不像可怜四姨，倒像让顾麻可怜可怜她。

顾麻苦，宅里明令不许大烟，打牌这项便准留来。毕竟女人扎堆的地方，没消遣便围着诉苦，苦嘛，是越诉越有，本没有的，也得给别人挑儿来，一觉得苦这心就空了，空着空着就要拿东西填填，这大烟就上了。

梁景笙晓得他挤兑自己凶，扯着凳凑到他边，先了声儿带哄人意思：“笋晒，冬天给你烀肉吃，好不嚜？”

皖城军每月给顾麻开大洋，比起平百姓算多，三百大洋。抛开他的各私产，养活这大宅里的佣人、太太没大问题，但也就阔不了。军里不服他的，除了瞧不起他土匪，另一面儿呐是嫉妒，他不财，但皖城军里人人都知他阔，晓得他乡有田，城里有铺。领着三百大洋，要理的事儿不少，受的气也不少。着步兵团的旅长姓夏，娶了七个太太却没个一儿半女，脾气可了不得，事儿多，每回顾麻和其他团团长汇报军，没个大半天不算完，好似他们是他家里姨太太，听他拿酸话刺耳朵。

再瞧梁景笙，哪还有个样儿，卷着袄袖，在那儿默不作声地剥，发丝儿都要给湿透喽。顾麻搁丫手里接过张椅，坐他边儿，低声同他说话：“你是怕院里妈们不晓得你是个男娃娃，掰这一堆回来，得剥到啥时候？”

梁景笙睛给汗浸的亮亮的，抬恼他，拿笋壳丢他：“谁敢骂你，凶巴巴的，我烀好了，不、不让你尝！”顾麻这会儿倒笑着，努嘴“哦哟”着，“瞧瞧，这是谁在凶？凶大王岭大当家的，你占一份儿哩。”

王妈给他的话吓一大，掐边不晓事抬着的小梅丫手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