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再也抑制不住，在他怀里哭声来。

        简韶一动也没有动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个人隔着一层薄薄的柜板，静静地听着夜风穿街过巷。他们之间好像很少有这种面对面坐着的时刻，两个人都清醒着，又不那么的清醒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时，楼再度传来一撕心裂肺的大吼。简韶吓了一，也不由“啊”地叫了一声。

        死寂的缄默里，他似乎已然读懂这种无声的对峙。窗帘摇着模模糊糊的树的影，薄纸般的月儿就挂在枝。月皓兮，佼人懰兮。舒懮受兮，劳心慅兮。

        衣柜之外，鞋声停了来。隋恕停在柜门前，静静站了一会儿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回来的太晚，让你受惊了，抱歉。”他的声音低低的，如往日一般。

        黑暗中，他俯钻了衣柜。两个人面对面坐在狭窄的柜里，近得能够受到对方的温，和幽幽的鼻息。

        不必碰睛，脸上已经是湿黏的一片。颤抖的、屈辱的、痛苦的泪，全都是她不可回首的往日，藏在无尽的黑暗里，溃散、腐烂。

        母二人而过。

        简韶紧闭着睛，缩成一团。隋恕母亲的语气总让她不受控制地想起自己的父亲，那个从正经大学毕业，却整日谈阔论、无所作为，以至于需要靠妻养活的男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半晌，衣柜的隙挤比蚊声还细弱的回应：“没关系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谢悠秦、去趣、但余、月牙、gdfh、糕手虾仁不眨、安妮的珠珠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有遮挡的月光，全打在湿漉漉的面颊之上。如他所说，今天是一轮圆月。简韶紧紧攥着他的衣服，泪如漫溢的，涨过腔，又涌眶。

        是他的衣服，前也是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，无助的、只会呜咽的小时候。连逃跑都不敢，也没有地方能跑。只有泪是无穷无尽的，好像再怎么都不完。

        就躲在这里——因为这里足够固、安全，她不想去，永远也不想。

        隋恕用指纹解锁衣柜，看到她蜷缩成一团的，以及颤抖的、满是泪的脸庞。

        别怕，阿韶。不要害怕。

        窗台上没有花……隋恕回过神，这不是简韶的房间，也没有她细心料理的花束。

发作，神智仍混乱着。她忘记了儿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她发号施令的少年，她控制不住耳提面命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事，不能只谈思想，要亲自走上街，听一听百姓怎么说。混改的事，你们总说是走回路、是公私合营的卷土重来，我倒持有保留意见，”她忍不住敲打他，“新消息三四则，已由资料室整编付印，你取来看看，给我交一份心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﹉

        泪才是比黄河还要长的河。

        真是一个月淡星稀的夜晚。

        他：“司机半夜给我打电话，说太太突然要来南里——”说着，他忽而顿住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。不过他还是继续说：“母亲因为外祖父去世的事，受刺激很大，一直服用抗双相的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所有晦暗的往日，都如飞沙极速地消退，纷飞的烟灰迷乱了睛，一双有力的手臂伸向她，将她温柔地抱起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好的。”隋恕应一声。

        黑暗的环境让他的神经有片刻的松弛，坐来才真正觉到了疲劳。隋恕没有伸手拉柜门，只是用指节轻轻敲了两。

        即使咬紧了嘴唇，细碎的呻仍然不受控制地漏。

        低低的叹息响在耳畔。“不要害怕，阿韶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月光静谧地泻，皎洁、皓白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正常的时候是个好父亲，会接送她上学，给她洗衣服、削苹果。他癫狂的时候会从凌晨一骂到四，然后拖把棍她，因为她只得了文明学生的奖状，没有拿到更一层次的三好学生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一边想，一边在柜前慢慢地坐来。

        钥匙在锁孔里转动，吧嗒，灯照来。

        隋恕的沉在夜里，他笑了笑，看向窗外，“今天是圆月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隋恕越过医生和护工，向着简韶所在的房间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混乱的无尽昏黑的夜晚，简韶分不清外面砸门、叫骂、发疯的女人是隋恕的母亲，还是她的父亲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回来了。”他慢慢地说。

        隋恕抱着她，脸颊紧紧贴着她湿的耳鬓。他太息般的声音低沉地绕在耳廓——

        他太想她成功了，好像这样就能洗刷他的不成功。

        里面的人似乎微弱地颤了一。

        像捞起了小时候的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