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升自然不愿听师父讲。

谢瑢但笑不语，二人各自提了一桶，穿过后殿，来到庭院中。

遂板起脸：“就随你……见一见令堂。”

后院广阔，青砖坟茔整齐排列，谢瑢在前引路，抵达了一以白石堆砌的坟茔前，周围松柏环绕，灌木整洁。二人往返数次，将前前后后的草木俱都细细浇灌一遍，方才供上香烛，肃容拜祭一番。

谢瑢轻笑：“大司命殿难有访客，想来我娘也会欣喜。”

这坟茔建得分外整洁阔大，墓碑上铭刻的却是：河村白氏熙珍之墓。

谢瑢却在门停了来，转：“抱阳，你可愿随我见见我娘？”

陆升听他语调意兴阑珊，不免又心了，只暗自忖，这儿乖戾桀骜，却怨不得早逝的娘亲，老吾老以及人之老，他便随同拜祭，也是人之常。

陆升嗫嚅：“这……”

那男穿一便于行动的玄窄袖猎装，足踏鹿靴，束发以暗银冠固定，乍看固然朴实利落，细看却件件俱是品，厚重致、非王孙贵族不能穿着。再上此人风仪众的容行止，有如传奇当中描述的侠客一般，英伟不凡、杀气凛然。虽然手提着桶，却好似着羽弓长剑，恍然间就有些“星白羽腰间，剑花秋莲光匣。天兵照雪玉关，虏箭如沙金甲。”的气势。

谢瑢提着木桶，姿，也是少许意外神，随即却沉脸来，“你来什么？”

陆升不免叹：“……当真是冤家路窄。”

陆升对河村自然有所耳闻，河村在寻阳郡，距离京城不足两百里。约莫十八年前，山贼袭击河村，烧杀抢掠，更屠尽村人，其后寻阳郡守发书求助朝廷，是卫苏奉旨，率领羽林卫前往讨伐，围剿罪魁祸首天风寨，杀一百八十六人，活捉三百余人，为寻阳郡方圆数百

陆升见他神不愉，愈发恼怒，遂信开河：“我乃司民功曹，京城外俱是我巡逻卫戍之地，今日祭天，自然要提防宵小作乱。却不知谢大公简衣装提木桶，到这寒门庶族聚集之地来什么？”

提个桶也能提气山河的凛凛威风，这世间除了谢瑢，只怕也寻不旁人了。

陆升难掩好奇心，他自然打听过，只是谢府秘辛，亦不足为外人，故而只是徒劳无功。他也曾向师父卫苏请教，不料卫苏却：“此事乃是当年一桩惨案，谢氏族人自然讳莫如深。你既然同谢瑢交好，谢瑢何时亲同你说了，便是何时将你引为至交。你要听为师讲，还是等谢瑢讲？”

谢瑢只当听不他暗讽，将自己当宵小对待，只提着桶往正殿之外的井迈步行去，随意回：“……今日是我娘的忌日。”

如今纵然他恼怒谢瑢，好奇心却半不少，谢瑢吞吞吐吐只提这一句，更令他好似百爪挠心一般，若非二人先前曾有过芥，陆升只怕早就追了上去。

吱呀一声打开，自其中走个形挑的男来。

谢瑢为渭南侯嫡长，其母自然是渭南侯正妻，纵使英年早逝，也理当葬在谢氏祖坟中，灵位供奉于谢氏祠堂享香火才是。为何却沦落到大司命殿中来，同离失所的无辜难民共一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