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当两人时隔许久再次相见时，都吃了一惊。姜太医是没有想到，梁峰居然敢离开梁府这种远门。梁峰则是被姜太医如今的样貌震到，只是几月未见，这位老者已经完全没了往那种神矍铄的劲，苍老疲惫，有了真正的垂暮之气。

门在外，弈延照例守在他榻边，在梁峰又一次翻事，他终于忍不住问：“郎君可是睡不着，要燃些安息香吗？”

都不是适合久谈之人，梁峰只是略略聊了几句，就去休息了。可是那柔床榻，却没能让他安寝。脑袋里纷纷扰扰，都是些让人心焦的东西。

“虚名罢了。”姜太医随意挥了挥手，“这次达儿上京，已是乎预料。如今我也年老弱，还是在家中静养为好。倒是你说的病例之法，很是有用，最迟两月，便能编纂新的伤寒医书。”

梁峰的声音中却未见轻松：“有大船落，即将沉没。万人皆哭，救是不救？”

看着对方苍老却依旧明亮的眸，梁峰沉默了片刻，伸手来。姜太医就如数月之前一样，抚须号脉，良久后才了：“你质虚弱，远行伤神。我给你一剂嗅香，装在香之中，以后乘车时闻上一闻，就能减轻晕眩之症。之前的药还要继续吃，等到秋就可以换其他方了。”

梁峰这才回过神：“王中正相邀，我本就该去。只是可惜，季恩去了洛阳，否则法会之上，也应有二位的影。”

“尽己所能，救边之人。”弈延也沉默了片刻，终于答。

“不必……”躺在床幔的阴影之中，梁峰轻声，“弈延，你想过以后的日吗？”

这是知姜达的洛阳之旅必然不顺？还是清楚此次晋阳之行后，他的声名会远远超过往日？然而不论姜太医如何所想，那番话都是梁峰的肺腑之言。如果其他路不通，他会想方设法换个法，让这些真正有益的东西传于世，不枉费姜太医这一片苦心。

第二天一早，告别姜府，车队继续

梁峰有那么一瞬的失语，紧接着郑重颔首：“有生之年，我必让这良法传遍天。”

“随侍主公侧，保卫主公和梁府。”弈延的声音里毫无疑虑，答得脆。

没想到姜太医都病成这样了，还惦记着医术，梁峰忍不住劝：“只要病例在手，书何时写都是一样。晋阳之事太过劳心，姜翁还是要好好休养才是。”

“不用谢我。待医书完成之日，能让更多人看到此书，便是我最大的心愿了。”姜太医这话像是请求，也像是在自言自语。

车队一行紧赶慢赶走了三天，才在铜鞮稍事休息。一是梁峰虚弱，需要歇一气，另外则是铜鞮乃是姜府所在，姜太医毕竟救过自己的命，过门不反而失礼。

这一诺实在是太大了些，不过姜太医却笑了：“拜托熙了。”

像是能看梁峰一瞬间的震惊，老者开笑：“未曾想熙竟然会起了前往晋阳的念。”

姜太医笑笑不答，反而问：“你的如何了？让我再给你诊诊脉吧。”

“……尽己所能。”梁峰并未重复后半句，只是叨念一遍前半句，随后轻轻闭上了双目。

“多谢姜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