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光闪闪，转瞬便消弭不见。震撼人心的鼓乐停了来，声却隐隐而来，越来越大，越来越响，似乎整个田庄，都在齐声唱。这个年代，连鞭炮都没有，更没有固定的节仪式，然而这场大傩，却比任何仪式都更喜庆味。

此乃吓退恶鬼的呐喊。舞蹈古拙，呼喝简单，然而质朴之中，却透了一肃杀之气。只因行傩的，并非那些大神的神棍，这仪式专为驱除灾疫，祈盼来年风调雨顺。所有参与其中的人，都心怀敬畏，信且重视自己的职责。这样的集合在一，自然能生摄人心魄的力量。

正厅之中，也备好了气腾腾的饭。因为要吃新猎的野味，梁峰早就吩咐厨，了几个小铜釜。釜堆满了炭火，釜中放野鸡、菌、木耳，熬成汤，然后把鹿肉用姜汁、米酒腌过，切成薄片，和冬日难得的豆芽、菘菜、萝卜摆在一起，一碟蒜泥清油调成的料碟端端正正放在面前。

生肉为脍，自古有之。所谓“不厌，脍不厌细”，那些把肉切成薄片生吃的法，都能称之为脍。

梁峰笑：“冬日不宜生，只要把这些肉片、菜蔬用箸夹起，放在汤中，片刻就能煮熟。如此，最为妥帖。”

他为什么会来？梁荣不自觉的皱起了小小的眉，两个大人却都没注意他。

号声齐齐响起，方相举起了手中的长矛和盾牌，似是狂舞，也似与不知名的鬼激战，侧诸侲合着他的动作，声呼喝：“傩！傩！”

从没见过这样的吃法，梁荣顿时来了神，不过阿父没有动筷，他也不能开动，就这么巴巴望着锅里的汤。过了片刻，只听屋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，他抬望去，就见那个异眸的羯人走了来。

梁峰颔首：“今日傩礼，辛苦你了。”

弈延踏屋中，俯行礼：“主公，火把已经掷河中。”

大傩之后就是大宴，家家都要准备丰盛味，饱餐足。放在平时也许不足为奇，但是放在大灾大旱后的并州，却十分的罕见。然而梁府上，每家每都得了两斤肉，军中还有田猎的野。仓中有余粮，手中有腊肉，还有一个肯为他们驱除灾疫的郎主，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吗？

鼓声和号声越来越响，几乎震耳聋，随着这声音，所有门扉都打开了。梁府、田庄、农，乃至远远的寨门，大门尽数敞开。绕着院走了一遭后，方相带着侲们向远舞去，他们要沿着路，穿过每家每，带走尸气晦气，驱除灾疫严寒。那些庄无不倚门而立，像是迎接真正的神明一般，恭敬的守在一旁。

累了一天，梁荣坐在案旁，好奇的看着盘中生肉，锅汤，问：“阿父，这是要吃鹿脍吗？”

听着耳畔那喜的叫喊声，梁峰长长呼气：“设宴吧。”

这活计绝不轻松。然而持着沉重的长矛、大盾，方相未曾停留一步，就这样跑过了田庄，迈了院门，一路来到了寨门之前。天已经暗沉，十二支火把交在了早就守候在门边的骑士手中，他们接过火把，毫不犹豫策向远驰去。只要把火把投远方的河中，所有疫厉都会被河带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