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他的设想里，谁平定天、谁得人心就应该皇帝，至于刘协这个傀儡应该是什么场，他并没有仔细考虑过。甚至他也完全没有想过，如果曹没有统一就一定要废汉自立该怎么办，他是应该支持还是应该反对？再退一步说，如果曹完全不得人心，如果因为他屠城导致大分百姓和士人对他充满仇恨和抗拒，这样一个不得人心的诸侯到底不皇帝？

        想到这里，荀彧突然到一阵深深的尴尬，他好像被刘备蛊惑了……如果刘备一直待在曹边，除了夏侯惇曹仁等曹本家，还有几个人是真正忠于曹公的，这很难说。不，如果不是皇帝达了除曹的命令迫使刘备离开，或许曹本人都……

        ……我在什么？我一心陪伴曹公平定天，那就理应建立新的国家，无论统一与否都该全心全意支持他。但是为什么？当刘备说希望荀彧陪伴曹称帝的那一刻，刘备说荀彧是乱臣贼、是假尚书令的时候，荀彧的心脏在瞬间炸开了，疼得他几乎无法站立。他觉得自己应该说“好，我答应你，曹公可以称帝，皇帝理应退位”，但实际上他的心却在不断反驳和抗拒这件事，甚至愿拉着刘备与他一匡扶王室，也拒绝承认朝廷是假的这个事实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问题在荀彧脑海里不断盘旋。要曹退兵放过刘备、让刘备潜伏在曹边获取权势，甚至希望他南招兵买为皇帝留退路，这绝不是张房会对祖敌人所的事。自从荀彧听闻刘备反抗屠城军队那一刻起，这个名字在他心里留了一刻痕，他开始不由自主运用自己的谋略为这个人保存命，甚至想用人一等的姿态让刘备念他的好。有关于这件事荀彧也不会考虑太多，刘玄德是个好人，与他很合得来，作为朋友他也希望刘备活去。可是作为曹的谋士，作为祖的房，盼着曹的敌人活去，就等于盼着曹早消失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他并不厌恶仁忠君的刘玄德，甚至在能力范围之他还可以帮刘备一把，尽量让这个家伙活得久一些，荀彧本人也不想和这样的义士作对。无论曹和刘备算是什么关系，至少荀彧对刘玄德是客气和友好的，没有主动伤害他的心思。即使将来被迫为敌，也不会像程昱董昭一样对刘备赶尽杀绝，只盼望他顺利逃走就好。

        说得再直接一，为国征战的是不是曹都无所谓，哪怕曹死在战场上，完全可以由刘备接任兵权，而不是交给夏侯惇等人。刘备方才否决从曹手中获取权势的决议竟然让荀彧深深失望，这果然……果然不对劲吧？刘玄德只是来到许昌几个月，就让荀彧等人对他越看越顺，皇帝也奋起反抗不愿再傀儡，只想尽快除掉曹和刘玄德永远在一起。这个虚假的朝廷因为一个刘氏弟的到来，变得越来越像真的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这很奇怪不是吗？

        他在这里为刘备讲述桓帝除梁冀的典故，和刘玄德倾谈交心，甚至帮刘备谋划策让他拥有自己的势力，如何共同保护住皇帝、保护住大汉江山，就仿佛他们两个才是真正的同伴一样，自然而然得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。毕竟他们同为汉臣，袁绍和曹未必永远忠于国家，一起商议如何匡扶汉室才是正理。但是仔细想想，这一都不合理，什么时候开始荀彧把这个虚假的傀儡皇帝当成了真正的君王？愿与孔、玠、杨彪、荀悦等人共同辅佐皇帝、让他参与朝议。曹虽然在朝廷外有一些暴行，但和梁冀窦武等权臣没有区别，依旧是为国征战的将军。

        荀彧无力地靠着墙，他在想他们到底在什么，为什么会不自觉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刘玄德上，只聆听他的声音、只想跟他说话，把原本的计划都忘得一二净，不由自主给刘备更多好、不自觉地担心和关着他。

鸡疙瘩，难言的惊恐和惆怅侵蚀着他的心脏。他开始反复思考这件事，以及刘备这样说的理由，最后不得不得一个结论，刘玄德是真的只希望皇帝一家活命，和他们利用皇帝的心态是不同的，这让荀彧到很无助。

        完……他们要因为这只小鸟栽跟了……荀彧一边苦笑一边想着：公台，你把刘玄德赶到许昌来，是为了折磨我吗？

        这还不是最可怕的。因为刘备反复劝说曹残暴、袁绍善良，假如他们俩谁赢都要当皇帝，还不如让善良的袁本初来当，一把荀彧“扶曹灭袁”的计划动摇了，不得不开始思考“扶刘备抗袁曹”的可能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为什么？为什么？为什么？

        荀彧的谋划里是完全没有刘备存在的。在荀彧投曹时，刘备正在公孙瓒麾小弟，甚至他俩见面的现在，刘备也只是曹的小弟，不过换了个依附者而已。换句话说他和荀彧一样，只能找个明主辅佐对方，就像荀彧劝他去找刘表刘璋也是让他远离中原，至于能不能起家、会不会成功，荀彧也不会考虑太多，顺其自然就好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是现在……刘玄德正在黑夜里冲他笑着说，“我可不是你的小鸟”。荀彧受到了一种烈的不真实，仿佛自己脱离了，正在以旁观者的视角去看待这一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