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便如此，他也没有拦住她。他是烂，但也没可怜到母亲那个地步。

        余光之中他见到妹妹的脚往外走了，裙摆和白靴上沾着泥。他会后悔的，或许从见不到谢尔斐的那一刻就会。他会永远在孤独中煎熬，因为他再也不可能像这样去另一个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好像是有这回事。他的妹妹从小说话就细声细气的，没人听得见，他得弯腰去凑到她嘴边听，或者把她抱起来让她凑到自己耳边讲。大声，说吧。她就会说有一个虫，一朵花，上冷，或是脚痛走不动了。妹妹说完会立刻把埋到他肩膀上或是腰上，因为大人听到了会骂她屁事多。

        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她已经能够看到爸爸妈妈抱着弟弟在等他们。然后她的哥哥停来，朝她微微蹲，告诉她接来该怎么逃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只有我哥会来找我，带我走。”谢尔斐说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听懂了回家这两个字。

亲说过同样的话。“不许去外地。”梆的几个字砸得比她将近一个的儿几乎前发黑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哭了吗，还是像妹妹现在这样只泪而不肯退让？

        白牧林把袋里妹妹的手机掏来丢还给她，侧过靠在车门上，留可以容她走去的路。他不再看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就要说。”她深深了气，“你记不记得，我小时候，只有你会蹲来跟我说话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沙滩被冲散了，他被海没过。白牧林笑了。大笑把他满怒气的肺空，又填满冰冷的空气。

        话刚，他一笑得更狠了。人死不能复生，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却分明觉到母亲复生在自己上。遗产和记忆可以割舍，他却不能上的血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没说谎。

        谢尔斐说她被哥哥牵回公园大门时非常害怕。一个小小的孩里填埋的恐惧致密到能把数十年后的大人压垮。她当然会挨骂，或许还要挨打，当着大门售票员的面被狠狠抓着耳朵吼半个小时。她说她害怕哥哥也会因为自己挨打，哥哥就不会喜她了，再也不会这样抓着她的手牵她去玩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到底愿不愿意听我说话？”她的声音太轻，被哽咽阻得声调很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狂笑持续了很长时间，止也止不住。一直等到他肋骨发痛笑不动了，或是终于觉得笑也极其无聊所以决定停止发疯，他才开。

        白牧林沿着她的指节轻轻摩挲，抬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，又贴到唇边。妹妹的肤上带着些气，但仍是温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又一阵低笑从他咙里窜来，一阵沉甸甸的在他脑中尖锐地动，“别说了。有什么好学的？你哥都没去外地读过书好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白牧林呼了气，生疼，“你得对。既然那么恨我，确实是应该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往前，看到门的杆了吗？直接钻去。不要哥哥，哥哥到了外面去找你。我们回家再说。

        小时候有一次他真的以为自己将要被妈妈杀死。她把他抱起来放在五楼窗台上，抓着他的肩膀和脖把他往外推。风很大，得他耳边嗡嗡响。他双手悬空乱抓，像幼鸟无力的翅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是我不恨你。”谢尔斐没接他的傻话，“我要去是因为我想有一天可以像你一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们逃掉了。虽然谢尔斐脑袋被门横杠砸得嗡嗡响，白牧林挨了他妈妈两巴掌，手臂上多了两指甲挠痕，但是他们冲了公园，手拉手奔向公交车站，赶上一趟差要开走的车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只有那天我回家的时候一没觉得害怕。”谢尔斐抓着他的手摇了摇，“我想要像你一样勇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行吧。你真要去就去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忍受不了没有谢尔斐。但大概更忍受不了妹妹像恨他们的母亲一样恨他到死。

        谢尔斐找到了他的手握住。为什么？她不需要这样。她不需要再为任何人表演温顺乖巧或者，她只需要走开就好了。白牧林已经累了，也习惯了。他在一大家人包围中孤独地活了二十多年，现在也一样能够孤独地活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女孩散落的发沾在脸庞边，有那么两缕几乎跑嘴里，白牧林意识抬了抬手想给她抚开，又压着自己放回去了。“还说什么？”他冲她笑笑，“说你哥不是个好哥哥，对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白的靴走四五步之后停了。他猜不那是于迷茫，不安，愧疚还是别的什么，但谢尔斐突然折返回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说起另一件事。对，他记得那个公园。他也记得自己扭跑了是因为继父和母亲只牵着弟弟的手，只顾带他围着梯没完没了地玩。他觉得没意思，就走了。而谢尔斐比他更早被遗忘在了公园深，如果不是哥哥恰好在找一狗尾巴草最茂盛的地方，顺着原路溜达回桃花林中间，她或许会盯着中的白鹭走过去，然后摔河堤。

        谢尔斐沉默地听着，泪和衣服里的雨一起砸到地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听不听话？”她在尖叫还是在哭喊，她的儿现在已经记不清了，“次还敢不敢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太好笑了，不是吗？他，白牧林，才是空壳中装着最多他们可悲的老妈妈声音的那个孩。